missutonight

*爱你越久越被动

*玛丽苏和幼驯染
 

说起来，松本并不反感同学会。

高中时期的班级大家关系都不错，时不时就会凑到一起聚聚。一桌人坐在一起把酒言欢，聊起年代越发久远却依然清晰的过去，谈着各自打拼的现在和无法看清前路的未来。他也从不避讳聊天的内容里出现另一个人的名字，哪怕在座各位谁也无法准确说出他的去向，感慨着羡慕着反复提及他的名字话当年。

樱井翔。即使不出现也全然不会在任何一个人的记忆里消失。全优的成绩也好。违反校规染了黄发戴了耳钉也好。在全校师生面前熟练地弹钢琴也好。他就笔直地站在那里，像一棵苍翠挺拔的松树，像深色天空中耀眼的星辰，令人无法忽略的存在着，一如既往。

听说他回来了，还特意说想和大家一起回母校看看。一向热衷于聚会的松本今天忽然有点紧张。

 

春末夏初的午后已是日光鼎盛。几个人约了在学校门口碰面，松本到时，以前的好友生田，小七，松田已经都到了。樱井也和他们站在一起。

他就如松本所想的那样留回了干净利落的黑发，开心地和旧友们随意地聊天。他的眼神总是温和地落在说话的人身上，聊到兴奋时习惯性地用手掩着嘴表示惊讶，即使同行的几个人都穿正装，松本也能一眼认出他来。

如同上学的时候，大家都穿白色领子的制服，他却偏偏找上届前辈借来一件紫色衣领的外衣一直穿着。课间活动的时候操场上的人来来回回，松本却永远一眼便能看到人群中的他。

他轻轻握了握拳，让大拇指的指腹抚过其余手指的第一个关节，随即慢慢松开，迎着他们走了过去。

 

“一直没有翔桑的消息啊？”谈话声越来越近。

“之前一直在国外念书，上周刚回来。”

“翔桑这么优秀一定有交往的对象了吧？”

“哈哈，还没呢。”

“润！快过来！”生田看到他，连忙大声招呼。

樱井跟着转过身，脸上是满满的喜悦。

“翔桑你这一脸慈爱是怎么回事啦。”有人看到了不禁吐槽。

樱井笑笑，偏着头看着松本，眼里闪闪发光。

“润，好久不见。”

“好久不见。”松本抿着嘴对上他的视线，随即转过身去，对着校园里那座见证他们青春的教学楼，轻不可闻的说了一句。

“I miss you.”

 

 

 

“你记得吗？在这里，”樱井走进曾经的教室，指着黑板右侧的一个位置，转过脸看看松本，“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，你二话不说就噼里啪啦地扔给我一堆话呢。”

“记得记得，”生田眯起眼睛，“润你直接从教室后门冲进来的是吧。当时我们都吓了一跳，还是第一次看见被训的翔桑呢。”

“也是最后一次吧。”小七也走过来搭话，“后来有一次上课，数学老师忽然走过来，从他的课桌里抽出一本书。我坐在他斜后面，看到封面是《中小企业金融学》。那么严厉的老师居然什么都没说就走回去了，不愧是翔桑啊……”

 

几个人聊得兴致高了起来，松本顺手拿起一根粉笔，在黑板上随意地画着几朵小花。

怎么会不记得。

第一年念高中的时候，松本和樱井还不在一个班级。松本的同桌景子是一个好看的长发女生，性格直爽，和他也很聊得来。

一天早上，松本来上学时看到景子正伏在桌上低声抽泣，身边围了几个女生，细声细语的安慰她。

“怎么了？”松本挤进人群。

“景子和重点班的樱井桑告白，被拒绝了。”

松本打开桌上揉成一团的信纸，皱了皱眉，随即大步走出教室。

走进樱井的班级，看到他正在黑板上解一道老师留下的思考题。松本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。

“你是樱井翔吧？”

“是啊，怎么？”

“景子和你告白了吧，你的回复是什么意思啊？”说着把手中的信伸过去，末端是一行漂亮的字：抱歉。你的眼光很高，我的眼光也很高。

“就是字面意思啊。”

“那麻烦你下次拒绝别人的时候婉转一点，不要这么伤人。”松本忽然换上了不容置疑的严肃语气。“不然的话，以后真的遇到喜欢的人，也不会知道该怎么好好对待吧。”没有给对方回应的时间，松本说完就走出教室，留樱井站在那里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背影。

 

“你那个时候真帅啊。我到现在都记得你扔下那几句话就转身离开的样子。”几个人要走出教室去别处看看，樱井忽然凑到他耳边来了这么一句。

“喂。”松本的耳廓因他的突然靠近微微泛红，笑着故意撞了他一下，忽然涌起的情绪也被强制般的压了下去。

 

他不记得自己绕远路只为和他共行一程。

不记得时不时塞进他书桌里的苹果。

不记得自己模糊又故作隐晦的告白。

唯独记得自己在有些喧闹的清晨走到讲台前，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不接纳别人的感情。记得自己有点气愤的骄傲样子。

谁能想到呢。那之后对他再也骄傲不起来。

 

 

 

“你也搭这班新干线？”几天以后，松本意外地在车站碰到樱井。

“嗯。”其实并不怎么愿意和他搭话，但多了个伙伴一起回家总还是减少了一些孤单。

“那个，之前和我告白的女孩子，你喜欢她？”

“怎么会。她和我只是好朋友啦。”

“哦哦。”对方像是不经意地回答着，不易察觉地把话题引向了别处。

“以后一起走吧。”末了对方这么邀请道，他也不计前嫌，爽快的答应了。

松本渐渐发现樱井其实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。他每天早晨都要在车上读一份英文报纸，他眯着眼笑起来的样子也柔软的让人忍不住想揉揉他的头发。每天早晨松本也非常自然的多带一份早餐分给樱井，看他狼吞虎咽的嚼着食物还不忘连声说着好吃，一天的心情就会莫名好起来。唯一有点麻烦的是，这人很在意松本的学习成绩，甚至超过了对他自己的在意。

“你这么聪明要努力进重点班啊。”

“为什么要进重点班？”松本有点不服气。

“这样放学了不用去找你就可以一起走啊。”樱井回答得理所当然。

“那你周末要不要帮我补课？还有小七。马上就要考试了啊。不然肯定考不上的。”松本忽然开始提要求，还越发的得寸进尺，想以此打消樱井的积极性。

“好啊。去家庭餐厅吧。”没想到对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，松本也只好乖乖按照约定时间补习。平日里他只是没花时间念书，真正认真起来学得非常快。樱井给好友讲题的时候，松本总是不自觉地盯着他的手腕看。他的手腕并不粗犷，却隐隐地能给人安全感，让人有想要握住的冲动。
”你看什么呢？”樱井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。松本吓了一跳，故作镇定地拿起面前的可乐咬了咬吸管。
”没什么。”

故事当然以松本顺利升入重点班结束。两人每天大段大段的时间都在彼此的视线里。松本也终于愿意坐下来安静读读书，哪怕只是为了能在考试的时候坐在第一名的他身后，可以光明正大地好好盯着他宽厚温柔的背影。

 

 

 

他们漫步在教学楼后方斜斜的河堤。
”以前每天中午都坐在这里吃便当晒太阳呢。好怀念啊。”樱井有些感慨，说着说着忽然有些鼻酸。

松本明白他的伤感。他何尝不是一样眷恋着无忧无虑的岁月。那个时候除了拼命向前什么都不用想，从不知压力为何物。“坐在那里就能回去了吧。”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地。

“我觉得是回不去的。”樱井犹豫地着看向斜坡，但还是和他一起走过去坐下来。

他想安抚樱井的低落，告诉他没关系的。纵使时光已经打磨出了新的你，还是有很多东西没有变。

但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。

“最近好吗？”松本正在玩自己的手指，听他这么一问立刻坐直了上身，像是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。

“挺好的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松本没说自己多年来始终默默追随着他的脚步。年少时期受他的影响太大，不知不觉就养成了认真克己的习惯。他喜欢自己的工作，也喜欢自己工作时的状态，他总觉得自己最全神贯注的时候，便是最靠近他的时刻。

 

 

他是不反感自己的。除了熟练地抽走自己夹在手指中的烟时皱皱眉头说上几句，不记得他还拒绝过自己什么请求。可是如果涉及感情，便又不一样了。松本深知对方只向往优秀的人，而自己在通往出色的那条路上还有很长距离要走。他想象不出他会以怎样的方式回应自己的告白。是装傻般潦草地糊弄过去，还是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反感。只是毕业的日期将近，迎面而来的是谁都无法喊停的别离，也许今后漫长的人生里就要多一个遗憾。

到什么时候才能告诉你。

他不做无法预测结果的决定。除非他并不想要结果。

拍毕业照的前一天晚上，临近午夜时分，松本终于鼓起勇气，摸出携带打了几行字。

翔君，我喜欢你。

等了很久都没有回复。他却并不心急。因为他本来就没指望他的回应，甚至有些庆幸这比毫不犹豫的拒绝更能让人接受一些。无比坦然地复习功课，又早早上床睡觉，一切如常。早晨醒来再看看携带，看到一条凌晨四点半发来的未读信息。“怕打扰你休息，晚上就没回复。到学校谈吧。”

到了学校两个人也没怎么说话，毕竟是毕业班，课间也要忙着对付繁重的课业。下午的时候，大家三三两两走下楼准备拍照，樱井看松本磨磨蹭蹭要等自己，干脆也放慢了脚步，在楼梯口叫住了他。

“润。”

“我们以后还当朋友吧。可以吗？”松本抢先一步说道，眨着眼睛看着他。樱井看他的鼻尖微微发汗，语气却很镇定。

“好。”他温柔地笑起来，那不是松了口气的神情，眉眼中充满宠溺，像个包容着他一切的兄长。

学校的毕业文艺汇演上，樱井弹了《Amazing Grace》。他白色的西装和钢琴很相配，行云流水的音符从纤长的手指流出，画面美得让人稍不留神便能沉迷。身边的友人感慨着又要有数不清的女孩子为之倾倒了，他咬了咬嘴唇没出声，眼睛却未离开他半寸。

做朋友就很好。那样优秀的人大概从来都不乏投怀送抱的对象。而以同样普通而矫情的姿态出现的自己，势必会让他腻烦。为什么要奢求更多，以现在这样的姿态和他站在一起，有什么不好。

有什么不好。

多谢你如此精彩耀眼，做我平淡岁月里星辰。

 

 

“怎么了？”从学校出来，坐在一起聚餐已是晚上。樱井走过来，看着他正有些不情愿地摆弄着盘中的食物。

“我不吃胡萝卜的。”松本用勺子戳了戳一块橙色。

“那我吃掉不就好了。”樱井拿起一只新勺子，舀起他盘中的胡萝卜一口吃掉，接着把勺子放回去，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自己的那份。

松本觉得心里有个柔软的地方塌陷了一块。

 

他就如同他的故乡，让他遇到不愉快的时候有个地方躲起来逃避，让他心安。他的存在本身就像灯塔，让他在寒冷的海面上远远地看一眼便心生暖意。

松本怀念几年前的那个春夏之交，那时的樱井染了一头金黄的发，在阳光下闪耀的让人几乎睁不开眼。他记得有那么一个课间，从外面回来拿东西，远远地便从走廊一侧的窗外看到教室已经空了，而樱井安静地在座位上翻着一本书。阳光将他的半边脸照得格外明亮，甚至连睫毛的轮廓都清晰可见。他拿起书来那一刻起气质便不一样了，平静专注，眼神安定。松本呆呆地望着他，像是虔诚的教徒望着头顶光环的天使。

樱井听到响声抬起头来，看着那个刚走进教室的人正对着自己发愣。

“松润？”

“啊？”对方如梦初醒。“哦，我来拿东西。”他从自己身边走过，走到教室后方的储物柜前。几秒之后，有些犹豫的脚步声向自己的方向传来。“你在看什么书？”

“《1q84》。村上春树的。”

“好看吗？”

“嗯。等我看完借给你啊。”

过了几天，松本如愿以偿地拿到书，至今都对书中的话印象深刻。

“独自一人也没关系，只要能发自内心的爱一个人，人生就会有救。”

“哪怕不能和他生活在一起。”

 

直到现在他也没能看完最后一册。彼时松本也不记得为什么只向他借了前两册，后来在书店看到过无数次也没有买下来。他想给自己营造一种假象，让自己认为这个故事仍未演到结局。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，那人毕业后消失数年他也仍未有过多情绪。不知是太过乐观还是不愿多想，好像这样便能成就自己心里模糊的期许。任你去山高水远，你永远在我心间。

你看，这不是又出现了吗。

他是一杯半岛冰茶，看似温和无害，浅尝辄止却能微醺。

樱井坐在离他比较远的位置，看着他和身边的好友喝了个尽兴。这时携带响起来，他站起身走出去接。打到一半时松本的电话进来了，他和另一边草草说了几句，接起他的电话。

“翔君！”电话里传来元气满满的奶音。“我刚刚拿到你的号码！”

“你醉了？”樱井有点无奈，却又忍不住扬起嘴角，那人这个样子倒也很可爱。

“嗯！我醉了！你中奖啦！”对方开心地叫起来。

“你在大厅别动，我去接你。”

樱井走回大厅，大家已经开始收拾，准备到下一个地方续摊。

“你喝多了，我送你回去吧。”他扶过松本的肩，跟其他人挥手告别。

“好。”对方倒也没什么意见，跟着他走出大门。

两人都喝了酒不能开车。松本说着自己家离得并不远，走路就能到，樱井便也跟着他一起走一段。

松本记得备考的最后阶段，几个男生放学后也约好在夜空下的校园里踢一会足球，让白天的压力悉数散尽。松本跑在樱井身边，他看不清他的表情，凭想象便能知道他此时一定像一头冲锋陷阵的小狮子。他忽然就喜欢上了这样的夜色和温度，能容许自己这样一言不发地陪在他身边。

 

 

携着暖意的晚风让人沉醉，与几年前别无二致。

松本喝得有点多，走路时难免摇晃几下，樱井走在靠近马路的一侧，时不时扶他一把提醒他注意安全。他也并没特别注意这样的举动，对着商店橱窗里的一对茶色和白色的小熊指指点点。

“穿西装的小熊啊！好可爱！”樱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，显得有点意外。“你还喜欢这个？我买给你吧。”说着就要走进商店。

“不用啦。”松本连忙拉住他。“我一个大男人挂这个很奇怪啊。唔，真羡慕女高中生啊…哎等一下！”松本忽然大步跑向不远处的一家冷饮店，很快举着两个甜筒走出来。“这个是新品，听说很好吃呢！”樱井对于食物从来不会拒绝，道声谢便接了过去。

初夏夜晚的空气已经悄无声息的有了温度，甜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融化着，冰淇淋很快流到了手上。一时间两人都有些狼狈，樱井看向周围，并没发现附近有能买到纸巾的便利店。

“你左手没弄脏吧，把我外套口袋里的纸巾拿出来用。”松本侧过身。樱井从他的衣服里掏着纸巾，不小心带出了一串钥匙。钥匙串上，挂着一个金色的字母S。那是樱井某年足球联赛获奖时收到的礼物，当时看了一眼便放到一边，松本却大喊着“这个明明很好看啊不要给我”收了回去，一用就到了现在。

松本下意识地抿了抿嘴，樱井明显楞了一下，接着不动声色地把钥匙放回他的口袋。一时间没人说话。

 

“如果是和女朋友出来吃这个就麻烦了。”松本打破了沉默，笑了笑把擦过手的纸巾扔进垃圾桶。“不过也没有女朋友就是了。”

“我觉得挺好的啊，可以让他看看你处变不惊的样子。”

他？樱井用了全然不同的另一个词。

海上漂浮了那么久，松本抬起头时恍然怀疑在茫茫的雾气中隐约看到了岸。

 

 

 

“你热吗？”樱井忽然开口。

“不会啊。”松本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。

然后他在浓重的夜色中准确的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指。樱井感到他的手不安地微微蜷缩了一下，但并没有抽回去。他看向别处，瞳仁在霓虹灯的映衬下闪闪发光。樱井也不管他，在经过第三盏路灯时开了口。

“当年为什么我一开口你就说要做朋友？”

原来他都记得。

“因为如果被拒绝很难堪啊。”

“明明是你根本不给我答应的机会嘛。”樱井苦笑。

“诶？”

“本来想毕业了和你好好说清楚，可是一直联系不到你，国外大学要提前入学，就没去实家找你。”

“这次回来就不走了。”

“这样也好，等到一切安定下来再重新遇到你，免得你陪我一路奔波。多么辛苦。”

“毕竟这么好的天气，有人陪在身边的话也不错吧。”

 

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击得有些措手不及。和煦的晚风吹得他清醒了几分，又醉了几分。他觉得眼前的一切好像是场精彩的美梦，醒来以后恐怕自己还是要独自怅然若失地面对空荡荡的房间，说不定连梦的细枝末节都不再记得，只剩下一个瑰丽的外壳，等待被瞬间涌入的空虚感填满。

管它呢。他现在只想让时间凝固在此刻，对于未知的以后没有任何多余的奢求。他没有说话，用手上加重的力度回应樱井，任凭心中呼之欲出的欣喜从胸膛沿着血管汹涌的流入微凉的指尖，再传递给另一只温热的手掌。

 

 

 

“去我家坐坐吗？”松本问着，却没有松开手。

“好。”他由他牵着，一步步走上楼梯。

“ただいま。”松本像往常一样对着自己整洁的客厅轻声念着。

“おかえり。”身后第一次传来温柔低沉的回应。